帶著微笑走—記吳哥之旅
清晨，03：15，提著十來公斤的行李喘噓噓的下樓，輪子滑地，嘎嘎作響，寂靜沈睡台北城，裝聾作啞的視我如船，一過無痕。冷冷的空氣包圍孤獨的身影，冷冷的，拖著嘎嘎作響的行李，心裡卻狂嚣叫著：「台灣，我要離開了，能終結的就此終結吧。」可以嗎？一趟五天四夜旅行可以終結什麼？似乎對這次旅程過於負以重望。
在車站，一小撮的人聚集在廣場，就是他們了，報到，拿到組員名單，有點興奮起來，至少，責任在身表示有事可做，不用枯候他人的叫喚，不用看著別人熟識的互相招呼，我的組員就是我的孩子，一個都不能少，照顧大家視為玩樂一部份，1/68的獨自旅行，試著凝聚成9/68的快樂！
出國門上飛機，離開台灣愈遠，心裡的石頭愈少，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在機上，想著，放空五天能不能換到放下所有？諸法由心造，一場佛學之旅，能識透萬般皆空的禪機嗎？會有何種的機緣？又能有何種體悟？我像是迷途的螞蟻，頭頂的雷達失了功能，不斷地在轉圈圈、轉圈圈。
昏沈沈中，飛機下降，機場，小小的吳哥機場到了。刺眼的陽光、碧藍的天空，尖尖翹翹的屋宇，柬埔寨用溫暖的空氣歡迎我們，一個一個魚貫走下飛機的我們，告別雙手合十的微笑空服員，投入她熱熱的胸膛。
車出海關，耳目一新，樸實無車馬喧，到處看得到藍藍的晴空，視野毫無遮蔽。沿路的商家房舍低矮、街道整潔，路上談不上什麼人煙，只能稱之為荒涼，夾雜在黃土地上的房舍，難得見到高大的「樓」；行走在路上的，難得見到「肥壯」或是光鮮亮麗的人；忽見大牛小牛黃牛白牛，隻隻皮骨可見，三三兩兩散立在田野中，這…這…這是城市還是鄉野？這是耕作還是放養？機械呢？棋盤式的農耕地呢？什麼都沒有…。瘦小黝黑，灰色土色，是第一印象，能和這些意象相牽連的只有貧窮二字，在這個國家，感受到的就是這二字。
洞里薩湖，無邊無際又不清不楚，無邊無際像海，不清不楚是濁濁的湖水。高腳屋，是因應環境情勢所建，每年大水總是淹没湖邊人家與農地，不用遷地乾脆墊高了屋子以為省事，好個不與天爭。湖水，起起浮浮的是一戶戶破舊的人家，他們靠湖水吃飯、靠湖水養家，就像漂在水面上的浮萍。點點而近的小船、鋁盆，機動而快速，遠遠瞧見大船將至，載著人的小艇、坐在鋁盆的小孩，倏忽而至，乞討、盤蛇、賣冷飲…小男孩、小女孩、小baby，或單人或家人，搖晃在起伏的湖水上，無任何驚懼；攀登上遊客的船，像是他們日日要做的買賣方式，不必羞赧，按摩2000、拍照1000、飲料4000…，沒錢？糖也好，沒糖？筆也行…。對遊人的我們來說，漸漸開始認識到這個國家的生活樣貌。
心裡有些不明白，這裡的人為何能如此的與自然共存？為何寧願乞討，也不積極的改善自己、改善家園？他們在水上的生活有幾代了？他們屬魚的嗎？不怕水氣過重的生活影響健康嗎？不怕幼子失足落水嗎？居破舊屋舍，帶著幼子船邊乞討，真的是生活的常態嗎？甘願嗎？
回程中，導遊說湖水在泛濫後，會留下肥美的土地，對當地人來說，是最好的種植土壤，因而他們的農作種植絕對不施肥、不灑農藥，在這裡的植物都是有機生長的，他們隨遇而安，不多奢求，就是這樣的態度反造就了對土地、環境的永續長存。聽了很感動，他們是用幾生幾世的世代，來捍衛這片土地，以保持他們國家永續不斷絕的資源？導遊的口氣有些驕傲，的確，他應該驕傲，生長在台灣的我們，有著豐足的衣食，什麼都能吃得到、什麼都能買得到，水果要挑甜的吃、菜要選漂亮的買，農民為了產出經濟效益高的作物，改良再改良、變種再變種，極盡所能的加這減那，結果增加土地負擔、耗盡土地機能、破壞了生態；蔬果是愈種愈大、愈種愈美，但，我們損失的更多，滿足了口腹之欲，卻讓台灣的土地愈來愈貧瘠，讓生態愈來愈失衡；獲得了物質享受後，卻流失了心內的寧靜，讓人更不安、更無明，想想，我們這群出遊者，有誰不是曾經一番風雨？在一番風雨後，就會懷念以往的單純，繞了一大圈，才知道可貴的是什麼，但誰又能在最原始之時，體會到人生最終極的仍是單純二字？或許，我只是一名旅者，看到了只是表象，但這樣的生活，仍是一種很深刻的體認。
大吳哥、小吳哥，急行軍似的行程，差點沒有癱在小吳哥的草地上。天氣，熱，真的非常熱，烈日直曝頭頂，熱得想伸出舌頭來喘氣。要進城門了，映入眼中石雕城門，血液開始奔流，吳哥之旅的重頭戲終於要上演！由此開始，開始了古蹟探詢之路，也開始熱到爆、累到癱的行程。
微笑、微笑，二百多張微笑的臉孔，好驚人、好溫熱啊！大吳哥城「首都之城」，1181年闍耶跋摩七世所建，城內二百多張微笑的臉，全是仿他的面容所刻。每個入城的城門，都刻有四面，象徵著佛教中慈、悲、喜、捨，城內巴揚寺中的49座高塔上，也都是四面佛像，舉頭即見微笑在眼中、在藍天下，碩大的石塔建築更烘托了微笑的懾人魅力，不由自主，你會愈爬愈高、愈留愈久，甚而注視著它不願目移。
塔座下，環繞著精緻石雕，或為優雅百變女神、或為市井小民生活樣貌、或為戰場廝殺慘烈狀、或為國王出巡盛況樣…，在牆面、在門楣、在石柱…處處可見、隨手可及，平板厚重的石頭，被賦予了生命，訴說著他們的故事，傳述著一則又一則美麗動人的傳說，「石頭與真理同為永恒」他們相信如此，遙遠的二千年歷史與故事，就這麼的被留存下來，被後人看見。歲月長河流過了千年，景物雖在，卻早已滄海桑田。既是為城，城內的人呢？石雕的精緻與建築的偉大，可見的當時此地是物產豐饒、繁華熱鬧、人文薈萃，在今卻未留一絲一縷，帶得走的，全被貪婪者帶走，帶不走的，處處可見破壞痕跡，再經無情烽火、風雨消磨，就算是堅如盤石，也不敵時間的力量，石若有情，當亦哭泣。不禁感嘆，宇宙中有形物質若皆如此，人的肉體生命更是短暫，更是皆空了，既什麼也留不下，該在意什麼？痛苦也是空、歡樂也是空，全是空的，人存活的意義又是什麼？
思緒滑過心底，終敵不過頭頂烈日，存活意義雖要緊，躲避被太陽炙烤的痛苦比弄懂意義更急，顧及眼下，還是快快拍照，多留點感動回去，不要汗水流了還找不到回憶，那不是真的全無意義了？再想想，真是俗物一隻啊，若皆成空，這些雪泥鴻爪又何足為念呢？自認俗物，去做快樂的事吧！
大吳哥操完操小吳哥，吃了午餐，又開拔至上午才經過的小吳哥，小吳哥城外的護城河，靜靜地環繞著，門口翠綠的菩提樹，開枝散葉至今讓人印象深刻。五個高塔，是印度教的宇宙觀，不同於上午的佛教微笑，入口處長長200米的七頭蛇，修繕的較為完整，河裡倒影映著翠綠的岸邊樹影，尚未進城門，就讓悠悠的碧影牽絆住了目光。
烈日，更毒辣的烈日，位於熱帶線上的國家，非得要天天看得到太陽嗎？下個雨或雲多一點都不行嗎？熱到讓人生氣！碧空如洗的小吳哥，在照片中特別好看，連映在蓮花池裡的倒影，都清晰到如翻版般亮眼，照片美麗就沒得氣生啦，這就是汗水換來的代價啦，要甘願也要能同理，想想，別人拍出的美麗照片，不多也是要經過一番的辛苦才能換來？
小吳哥分三層，第一層的四面長廊刻滿了石雕，有戰爭、有神話、有審判、有軍威，非常生動有意思，著名的「乳海翻騰」在石雕中也被細細的雕琢出來，聽著故事，看著石雕，除了讚嘆雕工師父的手法細緻，每個人物、每個場景，都是活靈活現的生動非凡，更讚嘆這充滿想像力的神話故事，就如會長所說：「他們實在是個想像力豐的民族！」。幸而是有這麼多想像力，才能造就這麼璀璨斑爛的文化，後世才有機會看到那麼精采的文物。
上到最高「宇宙中心」的第三層，田字型的迴廊一圈又一圈，登高臨遠，古蹟全貌盡收眼底，好壯觀的景色，可以想像 古代 君王登高望遠的氣勢，天女石雕牆，微笑的天女，神秘的微笑，細細品味下，也不禁跟著微笑。
太陽下山，終於操兵結束，晚餐，是吧啡，各式酸酸甜甜的料理，送入口中，真是心涼脾胃開，至今才明白，為什麼東南亞國家的口味都偏酸辣涼，少了油膩多了健康，難怪這裡的人都不胖。
接下來，只要與古蹟有關，行程就是行軍式走法，大廟小廟、大殿小殿，車子一站一站停，階梯、石頭、石雕、烈日…滿滿的，腦袋裡開始覺得都是石頭，到哪看都是石頭，我進入了「久聞不知其香」的無感境界，快門也按的少了，只覺得汗水像關不住的水，靜靜地站著它都能靜靜地「湧」出，又是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汗如雨下，更有甚者，竟能感受到熱氣流竄全身後，全身散放熱能的感覺，再這樣流下去，我要熱衰竭了！
小吳哥朝陽、巴肯山落日，一天內看完日出日落，好戲劇化的安排，一樣的太陽不一樣的升落，在天空留下的是一樣的燦爛與奪目，但在最終偏是不同的結局，這樣的景況，問你，有什麼想法？自然常常給人不單單只是景色，文人詠嘆有了千古名文，牛頓卻有了地心引力，角度不同，成就一樣偉大，我不如前人，只能在心裡淡淡的消化，默默的感受，問自己，何時能重回看山是山的單純？
晒了四天，辛苦了四天，終於在第五天可以喘口氣了，本以為有好玩的街中尋寶，卻在班機調度的烏龍下，早早到了機場，卻又登不了機，白白浪費二個多小時，我買伴手禮的打算全在這場烏龍中被終結，唉，人算不如天算。
終於還是上了飛機，要離開這世界文化遺產、東方四大古文明的古都，這輩子不知何時還有幸再能重回舊地？或許真的是一生一次了吧。
離開了古都的石頭，愈近台灣，心裡的石頭卻紛紛落下，五天四夜裡早已埋入石堆裡的困擾，再度爬出攀附腦海中，我的微笑呢？我的微笑帶回來了嗎？我試著在我的石頭上堆砌微笑，失敗，去吧，若真是必然的，就接受吧！
回來不代表著結束，有些東西仍會發酵與變化，日子在過心境在變，「慈、悲、喜、捨」佛家的無量心，闍耶跋摩七世的慈祥、溫柔的面容，一直留存在腦海，人生存在的意義在哪裡？似乎不那麼重要了，舉頭所見，似看到君王眼底的笑容跟隨著自己，萬物雖是空，人生苦樂雖也終是空，但能在夢境未醒之前，能慈悲、能同理、能捨得、能自足，能悟得一些些不也就夠了？一個貧困落後的國家卻有著高度的文明與智慧，在精神生活中，他們真的窮困嗎？我們的不足更甚於他們吧？
帶著微笑回來，我希望能不要忘了微笑的力量。
最終，感謝鹿野苑會長的規畫與帶領，也謝謝美玲師姐的辛苦看顧，這麼龐大的團體出遊，沒有細心的計畫與安排，是不可能讓大家這麼快樂的走完這次的行程，雖然行軍式的走法很累很操，但真的很值得，留在腦海的，除了吳哥的大小古蹟與人文風情，還有二位的熱心笑臉與辛苦，謝謝二位！更謝謝我的諸位可愛組員們，這麼配合我的「發號施令」，還不時提醒我的迷糊，讓彼此能快速的熟識與完成要求，能認識你們真好！ 6 8人的旅行團， 6 8個笑臉，一路的行程總是看到大家的笑容，在路上只要想聊，大家都會和善的回應我的話語，主動的點頭微笑，一點也不陌生，誰說一個人是寂寞的？這麼多和善的人圍繞著我，那可真是種未曾體會過的幸福！會長常說的：「能放下，就能自在！」是啊，學習放下，帶回微笑，心就能飛翔了！
20 1 2年 1 2月 1 5 ~ 1 9日吳哥之旅 麗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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